吕不韦那凄凉的车队驶离咸阳的烟尘尚未完全落定咸阳宫阙之内一种新的、截然不同的气息已然开始弥漫、凝聚。
往日里那股由“仲父”吕不韦所带来的、无形却无处不在的威压与掣肘如同被一场狂暴的秋风彻底扫荡干净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空气变得前所未有的“纯净”却也带着一种权力高度集中后特有的、令人窒息的沉重。
嬴政这位年轻的秦王如今真正意义上独自一人站立在了秦国权力金字塔的最顶端再无任何阴影能够笼罩他也再无任何“父辈”能够对他指手画脚。
吕不韦的离去不仅仅是一个权臣的倒台更是一个时代的终结——那个君权与相权相互依存、时而博弈的时代在嬴政手中被强行画上了句号。
他没有再任命新的相邦。
这一举动本身就是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强烈的政治信号。
相邦之位总揽政务权力极大在某些特殊时期(如吕不韦时期)甚至能与君王分庭抗礼。
嬴政显然不愿再看到第二个吕不韦的出现。
他将相邦之权牢牢地、完整地收归己有。
于是咸阳宫的书房成了秦国新的、真正意义上的决策核心。
这里的灯火往往彻夜不息。
嬴政展现出了令人咋舌的精力和对权力的极致掌控欲。
他废止了以往由相邦府总揽大部分日常政务、仅将重大事项上报君王的旧例改为要求各郡县、各部门的重要事务无论大小最终的裁决权都必须呈报至他这里。
堆积如山的竹简从全国各地源源不断地送来几乎要将那宽大的御案淹没。
他阅读的速度极快目光锐利如鹰能够迅速捕捉到奏报中的关键信息和潜在问题。
他用朱砂笔在竹简上做出批示字迹凌厉指令明确:“可”、“缓议”、“再核”、“依律严办”…… 遇到关于军备、财政、人事任免等重要事项他会沉吟片刻目光幽深然后写下更具体、更长篇的指令往往一针见血直指要害。
他不再依赖某个单一的行政首脑而是开始构建一个直接对他个人负责、相互制衡的新型权力架构。
这个架构的核心成员如同几根坚实的支柱共同支撑起他绝对王权的穹顶。
第一根支柱是以李斯为代表的“智囊”与“执行”团队。
李斯这位凭借《谏逐客书》一举扭转命运、从函谷关外被紧急召回的前郎中如今成了嬴政眼前最炙手可红的人物。
他被嬴政任命为客卿(高级顾问)虽然并非传统的丞相职位但其实际权力和受信任程度却远超一般的九卿。
嬴政欣赏李斯的才华尤其是他那敏锐的政治洞察力、卓越的文笔和高效务实的办事风格。
许多重要的政令起草、制度规划嬴政都会首先征求李斯的意见。
李斯也投桃报李竭尽全力将自己法家学者的严谨与纵横家的机变融为一体将嬴政那些宏大的、有时略显抽象的意图转化为具体可行的政策和律令。
“李斯”嬴政经常会在一堆竹简中抬起头直接点名“关于新设之颍川郡(原韩地)推行秦法之事细则拟定得如何了?如何确保旧韩贵族不生事端?” 李斯便会立刻上前条理清晰地陈述自己的方案从户籍管理到土地分配从律法宣讲到潜在风险应对细致入微显示出极强的行政能力。
然而嬴政并未将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对李斯的重用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
他给予李斯巨大的权力却也让他时刻感受到这权力来源于王座随时可以被收回。
第二根支柱是以昌平君、昌文君为代表的宗室力量。
在清算了以嫪毐、吕不韦为代表的外来客卿势力之后嬴政也需要安抚和借助本土的宗室力量以维持朝堂的平衡与稳定。
昌平君和昌文君在平定嫪毐之乱中表现出色赢得了嬴政的信任。
他们被委以重任负责一些关键领域如宗室事务、部分礼仪典章以及与楚地相关的联络安抚工作(因其出身楚国宗室)。
他们地位尊崇但在嬴政的直接掌控下其权力被严格限制在特定范围之内不再具有吕不韦那种全面干预朝政的可能。
他们是王权的维护者而非分享者。
第三根支柱是以王翦、蒙恬等为代表的军方将领。
统一天下的宏愿需要强大的军事力量作为后盾。
嬴政对军权的掌控更是毫不放松。
老将王翦经验丰富沉稳持重负责对赵、魏等国的战略方向;年轻一代的蒙恬(及其弟蒙毅)勇猛果敢忠诚可靠被委以宫廷禁卫和北部边防的重任。
嬴政会定期召见这些将领亲自询问军队的训练、装备、粮草情况甚至会对一些具体的战术布置提出自己的见解。
他让将领们感受到君王的重视与信任同时也让他们明白军队的最高指挥权牢牢掌握在他自己手中。
朝堂之上格局已然一新。
再也没有那个可以立于御阶之下、与秦王几乎平起平坐的“仲父”。
百官肃立秩序井然。
奏事之时所有人都直接面向那高高在上的王座言辞谨慎态度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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